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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笑容才没那么欠揍。

    我终于开始问他姓名表字种种。他说他姓葛,叫葛凉,无字。他没让我自己介绍自己,表示他都知道,从那两个女子那里。我表示他和我家里一个小成员名字很像,他听我说了小孔明的名字后,还说,他们是本家。我奇道葛和诸葛如何是本家,他毫无顾忌地嘲笑我见识浅薄,还说诸葛就是诸城之葛姓,迁居他地后改的诸葛。

    他说他自小生于山中,在南边很远的山谷里,当年党锢时父母和一群被诬为党人的一起躲进来的,在此处往南几十里外的山谷里,他们自己建了个小山村,倒也能过活。只是母亲生产他而死,父亲在他十几岁也去了。

    我问他如何有一手好剑法,他说同村一个以前是武将的叔叔教的。不过他说他对药材的认识却是一个云游的大夫教的。他是从南边荆州翻山越岭过来的,说从北面进山总被官兵堵住路口。他花了半年转了回来,又花了一个月才到了凉的村子。

    这个大夫自称华佗,还帮村里很多人治好了多年沉疴,却没索取任何东西,只是打听一些事情,他来这里就为寻一种传说中的草药。

    恩公说要配一方药剂,能让患者不觉疼痛,这样,他为病者切去病患之处就方便了很多。

    恩公还说他已经在南方种了从身毒引种的曼陀罗花,那花只能生于温暖向阳之地,遇苦寒即死,有宁神麻醉,不觉疼痛之效。但此花有热毒,能令人失魂落魄,甚至不治而亡。他又听说了还有一种从西域山中引种的话,也有此效,便想将两种药混合,或许阴阳调和,便能克制曼陀罗的毒性。

    不过那年冬天大雪封山之前,华大夫也没找到,只能暂时离去了,他说他还得回荆州,荆州那年春夏都有大水,他得防着来年开春可能出现的大疫,必须提前回去准备。失去双亲的凉决定帮华佗,但他知道的只有华佗临走前说的关于此花的琐碎信息——甚至这些都是华恩公从另外的人口中听说的。

    凉便到处寻找,直到有一天,他在月色中看到了这里的花夜里开放,闻着香气,然后竟然在旁边的石头上昏睡到第二日日斜。

    于是他就住在了这片花的左近,他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住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困难。他拿我开玩笑说:如果他从小也能吃那么多肉,他应该会比我长得高。

    他忽然叹了口气,很正经。和子玉那种莫名其妙的叹息不同,他确实是很正经地叹了口气,当然他已经说了半天很正经的话语。鉴于此,我都没有插一句话,只是静静听着。

    “所以我在遇到黄小姐前,就听说过你。”看来华先生还提过我,“他当时还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你能管上林苑就好了。你一定会帮他去找的。还说,如果你有机会来此,一定找到你,让你帮个忙,他说你是个可托之人。”

    我点头表示,那确实义不容辞。不过我表示我可以帮他带出去,因为华先生的儿子在我的封国里做事,这种事情要方便很多。

    斯人立刻很是庄重,和前面的样子又来了个完全的转变。从屋内拿出很多竹筒,然后和我一个个讲道,这个是籽,那个是花,这个是根,那一桶是整株之类,还用剑在上面画上不同的标记。还说此药一般就是此时节开花,天稍热一些,花就谢了,但是如果四月之前天气骤冷,再暖起来,还能再开一次。今年此花就开了两次。他怕疗效有别,今早便是收第二次。当然,小黑小朋友要被严厉地批评一下,不过,我也难辞其咎。

    上巳节的下午,太阳仍在云中不知所踪,山里依然萦绕着薄雾,不过不妨碍两个女孩子在屋内,我和凉在屋外,聊得不亦乐乎。仿佛根本没出贼患一般,我是觉得绝大部分贼人可能都是聋哑人,我们即便大声欢歌都无事,那两个女子显然是以前不知在何处见过,聊得正开心,隐约听到公主提及离苑中种种,这小公主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提起那些事情都没有后怕,其实即便现在我都还有些心中??贰?p>  竹林里的雾也是极美的,暮春时节,山里却是仲春才至之貌。竹林中弥漫着慢慢飘荡的雾气,黄色的枯叶印染了这低垂的浮云却也透出青色的竹节挺立。稍远处的竹林便在此中影影绰绰,幻化成千军万马,旌旗招展。最妙的便是其间点缀的小花,仿佛一个个仙子,忽然在这里展出一方红色罗裙,又在那处挥起紫色的长袖。

    我问葛凉可否愿意随我下山,他问下山干什么?他说他这一辈子都在山上,没见过山下是怎样的模样,只听大人们提过,不过大多不是什么好的描述。我表示你这一辈子还真短。

    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下山后能干什么。但是我不想失去一个能谈得上话的朋友。我的至近好友,大多与我天各一方;知己亲朋,大多与我相隔千里。我说我只知道,你能有所为。

    他说他要想想。

    其实我有点担心,我觉得他的心里真的很干净,很像我所希望的理想中的我自己。

    可我不是。

    他到了我们的那个世界,会怎样?

    被迫在众人面前,对我行大礼,叫我主公?

    被迫在奸佞之前佯作亲善,把酒言欢。

    我不自觉一头汗水,我竟脱口道说你还是别出来了,外面的天下有太多太多你可能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说,那你不如来山里,往南住他们的村子,那里人多。

    我说我得出去,为了这个天下的百姓,我必须出去,肩负着很大的责任,我不能撂挑子。

    他又想了一会儿,说道他父母都没了,自己一个人,便陪我出去也好。

    我并没因为他愿意跟随我而太高兴,他也没为即将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山中而太难受。

    还是有些担心,随口问他会不会读写,他很是不屑地鄙视了我,说自然会。

    我更加担心了。

    忽然听得狗叫声远远传来,而且还不止一只。心中大惊,没想到此等贼竟用猎犬找来,虽然这前面绵延无边的竹林可以阻碍贼人进来,但也阻挡不了太久。

    赶紧呼喊屋内两女,随我等速离。赶紧背上那一干华恩公所需药材,便要离去。

    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相对于普通长笛,这杆笛子的声音可称奇特。

    我笑了。

    “小个子,带路出去。自己人来了。”

    转身笑道:“小妹,你姐夫带人来了。”

    这回这个小个子算有些良心,将竹筒主动接过,还提醒出去的时候小心头,小心胳膊之类。不过还是问我如何知道外面是自己人。

    我解释说那是我的笛子,我的笛子不仅是乐器,中间还插着一把银刺可以作为武器,所以声音奇特,一听就知。公主奇道,子睿大哥还会吹笛子。我说只能弄出些声响来,接着一路上就得解释莲花血滴刺和外面那杆长竹笛的故事了。故事不长,足够在出去之前讲完,三人皆唏嘘不已。

    在林中只听得狗叫声更响,吓得公主,也包括黄怡都往后躲远了些。

    我大喝道:“公主在此,速召回猎犬。”

    一转出来,眼见着老二一脸坏笑地端坐马上,身边校尉手中放下嘴边笛子一脸微笑,再旁边*一脸傻笑,射援也一脸憨笑。

    再身后还有仲道兄看着我的身后,眼中充满了温柔,一脸不怎么符合他博士祭酒的身份的笑容,至少稍微正人君子一点为好。

    一干人下了马,一番引见见礼完毕,公主坐上了马背,先行离去,众人恭送,留下我忍不住向老二一通询问。

    老二真没闲着,他看到女装的二皇子也有些傻,但是校尉说当时他就是静坐半刻有余一刻不足,便出动了。然后去召集他能调集的几家家将私军,包括老师的,父亲的,他自己的,和我的。他甚至派校尉去我那里招走*和我的卫队之时顺便寻走了笛中刺,和几件我还未浆洗的衣服。据说银铃在司徒大人和宋的陪同下已经提前一天去往昆明湖那里等着陪众小姐们欢度上巳,接受皇上祓禊赐福之礼。银铃显然有些担心*,请射援过来帮忙看着他。于是这两人是一起从平乐观过来的。我觉得银铃留下*是稳妥的,但是叫来小援有些不好,小援到快要结婚的年纪了,得赶紧张罗个婚事,值此上巳之节,正是青年男女相见私会之日,银铃此事不妥。

    最后他亲自去了犬台宫寻了大批猎犬,让那些“狗官”们带着,混编入众私军之中。兵分两路,一路走我们的原路,一路走太一山迂回。等太一山那一路走了三个时辰,已过子时,他们这一路才出发。这就是他们来晚的原因。校尉还说,看到第三队下山人群里没有我的时候,老二击掌叹息道:就知道三这厮必然如此!等第三队也没发现公主之时,又击掌无奈道:三这厮到底想如何?

    我只能解释公主担心我出事,回来寻我;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我没注意,我却注意到,仲道兄和她坐在同一匹马上正在谈笑着什么。

    絮叨完,上马赶紧跟上公主一同回去。

    路上问仲道兄如何在此?子玉说是在太一山的道观发现博士祭酒大人在布置,说明此事,这书呆子惊道说这几日他在布置,黄姑娘便在山中自己寻访胜景游览,因为她以前便在外面独自一人游历,仲道兄这个书呆子竟没担心她一人在外过夜的问题,还道这山中离馆别院甚多,无甚要紧。不过说到此处,这呆子终于想起正事,赶紧告辞,带着黄姑娘又往太一山去了。老二命校尉带些人保护博士祭酒上去。

    问老二为什么带狗,说一搜贼人,二找我,寻我未浆洗衣服便为此事。

    我道正好,随手拿过衣服穿上。老二这才仔细观瞧公主身上仍然套着的几乎一直拖到地上的衣服,不禁莞尔。

    老二问那个小个子什么人,我说山间一药农,为他所救,藏于他家中。他看了看,说像有些本事,不过住这个地方胆子有点大,若不是上林苑令一干人等早被清了,换了子实也没有时间清查此处,否则他难保不出点什么事情。

    我岔过话头问他们抓到活口没有,说抓到活的都是聋哑人,还不识字,什么都问不出来。还发现一些自杀的人,身上物事和武器,甚至包括人相貌都没有什么线索。

    当日夜,回平乐观,银铃未归,整个平乐观的人几乎都陪银铃去了,只余几个侍卫。安顿好小个子住的地方,让*和射援陪着到苑内随便逛逛。我便自己回屋了,坐在空荡荡的屋内,换了衣服,看了看肋下,考虑再三,用剑稍微划开了个口子,去汤池内泡了泡,又自行包扎了起来。

    皇上是第二天才知道此事,自然龙颜大怒。为防有事,告知此事时在场只留有四辅政和秦侯。

    皇上果然想追究子实之罪。立刻被我和子玉挡掉。明言子实为西北长史后,已为一方诸侯,为避嫌疑,不宜于上林内统兵,故而已将兵权嘱托子玉代管。故而,一切都是我与子玉谋划安排,和骠骑将军毫无干系。皇上这才释然,还夸赞子实是个忠臣,虽然年纪轻,还知道如此行事,如此西北可无忧了。要说皇上真好哄,这么容易就骗过去了。果然必须有可信之臣于朝内辅政,绝不能在宫闱之中留有佞臣奸党。

    皇上看了我脸色有点苍白,问我可受了什么伤。我只说冲出离苑之时,被人暗算,迎胸一箭,因马上还有公主,保护公主,便不及完全躲避,左肋下被划伤了少许。除此人外,其他贼人皆无能之辈,可随手击杀之。我没有提到那个小个子,老三也没提。

    皇上问这些贼如何如此大胆,敢伤皇子。我则先表示此事有蹊跷,然后问了皇上,陛下赐的铁天狼铸造了几把。

    皇上自然说了一把。

    我命人抬出了两把铁天狼,问陛下,可否认出那把是陛下所赐。

    义父显然有些吃惊,下来凑近观瞧。

    然后便很是震怒,先说了命人去招京兆尹司马防,父亲提及其实找将作大匠便是了,陛下点头,说了一个名字,便叫将此人传来。

    不消片刻,此人到来,皇上怒叱此事如何解释。

    此人倒全无惶恐之状。却说,太一山中离苑年久无人居住,以致阴气过重,数日前,他已曾询问陛下说,陛下登太一临幸此苑恐有不妥。陛下曾说,我那子睿孩儿必能镇这等阴邪之气。便要微臣寻几件越侯之物镇于离苑之中即可。

    皇上似乎有所忆及,点头称是。

    微臣正巧听说京兆尹司马大人奉陛下之命督造一支狼牙棒,要赐给越侯。便请司马大人照样多铸了一把,封于此苑地板之下。陛下可以命人去寻京兆尹司马大人问话,便知臣之言非虚。

    皇上恍然大悟。

    不过对于这个似乎理所应当的解释,我觉得可能绝非简单如此,说那离苑阴气过重可能只能骗骗皇上。当然骗到皇上也就行了。

    他最大的疑点就在于陛下盛怒全无惊惧,整套说辞全无紧张结巴,似乎早就知道会有此事,准备了很久一般。想到洛水之滨那个别苑,我更觉得我之前所想绝无差池。

    但我不便在此上再更多纠缠。

    于是此事告一段落,陛下放弃了今年去亲自太一山祭祀的想法,我们也觉得此事先搁下比较好,那个射手显然是众人最大的忌讳。

    散去后,我与父亲老师孟德兄稍叙了一阵,三位长辈也都基本明白是什么情况,只是不多谈而已,只有孟德兄似乎另有所思。

    银铃在殿外等到了我,看着我的脸色,本来还笑着的她立刻紧张地朝我疾走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将银铃拥在怀中安慰她没事。父亲却出来将我们叫到偏殿。

    “射援回报我说你一切都好,但今早为何如此脸色苍白,刚刚我请了太医令,马上过来替你看看。”

    我将我的考虑和盘托出。父亲说道这又何必。我说如果我不如此,他必死无疑。父亲奇怪道这又为何。

    我说他曾于太学献艺射术,可于百步之外命中灯芯而无误,我与灯芯孰大?两次我都距他百步。

    栈道上第一箭他已经放我一条生路,第二箭他的力量已经能控制到正好将箭挂于我的衣上。他不想杀我,只是迫于主君之命,却两次放过我。在苑内我已经放了他一次,这一箭我再能替他掩饰过去,我们这就算扯平了。日后他或能为我等所用,岂非善之善也。

    父亲问我如何知道是同一个人,我说即便他被抓到了,他的主君也能赖账。因为他本就是从其他人手下投效过去的,大不了将所有罪责推至他前主君那里。而且只凭他一面之词,只要没有证据,他也没法乱指证自己的主君,而且还很可能不明不白地在某处死去。这位主君手下只有这个人有这个条件,而且同时还可以看看此人是否真的忠心于自己,这种心思确实歹毒了些。

    只是,为何这位主君非要杀了我,令我奇怪。分封中,他家整个家族收益最大,而且朝中上下,他家的门生故吏也大多实权在握,往昔也着实没有得罪他的地方。

    父亲听完我的话,陷入了沉思。

    忽然父亲坐起身子,若有所悟提到一件事情:分封后对鲜卑作战一直有利,甚至夺回河套内朔卫之地。关中三面环有父亲之赵,老师之楚,自家女婿的秦,东又有潼关,函谷关为屏障。定下太子后,另一皇子本就要分封此地某城,以防被心怀叵测之徒,视为奇货可居,进而夺而立之。父亲为策万全,本想建议皇上把都城也迁到长安,既策安全,又能方便看顾另一位皇子。此事和老师和孟德商议过,老师赞同,孟德也表示可行。这次来上林,便是和皇上商量过后,先来此巡幸看看情况,本皇上已经有些动心,毕竟太一山上林苑都在这里,长安又是我大汉先都。但这次羌人之乱算是给父亲的这个想法浇了一盆冷水,至今皇上都未再提这个事情。如果上林苑内再出现国之重臣若我,皇子公主等遇袭受伤甚至身死等情况,那迁都之事怕以后再无可能。

    迁都的事情,以前我没听说,现在想起来,确实定都长安在现在局势下更为安全,至少将来对关东诸侯动兵时,不怕这些诸侯以清君侧之名对帝都动武。无论从秦还是从赵都能更快地调集援军赶来。而老师还能随时出军截其退路,着实是秒着。但这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着实会让所有人觉得迁都有些欠妥。

    太医令的到访打断了我们的讨论,诊治结果出了失血多了些,其他都好。父亲也就放心了,我嘱托父亲别和母亲提及此事,父亲点点头,满怀心事地离开了。太医令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箱一边说道让我赶紧回去休息,还说外面眼看就要下雨了。

    我点点头,虽然没注意外面的天气,但我确实知道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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