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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门,蒋仲怀怒气冲冲地骂。

    “是我!”苏雪至应道。

    “九仙女?”

    骂骂咧咧声立刻就没了,很快,蒋仲怀出来开门,剩下的几个前室友也都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点亮学校里禁用但他们自己偷藏起来的一盏马灯,看着苏雪至闯了进来。

    “什么事啊?”

    “借你西洋单车一用!”苏雪至用眼睛找车。

    蒋仲怀这学期也买了一辆单车,平时宝贝得很,谁来都不借,自己不用,就藏在寝室里。

    她一眼就看见那辆靠在墙上的单车,走过去推了出来。

    “哎!你会骑吗?大半夜的你要去哪?要不我送你去?”

    蒋仲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

    “不用!我自己会骑――”

    苏雪至丢下一屋子莫名其妙的前室友,推着单车直接走了。

    她和门岗说了一声,出校门,跨坐到车上,借着月色一个人便朝城里去。

    她踩得飞快,两个轮子呼呼作响,十几分钟就走完了那段路,到了入城的北城门外。

    城门照着以前的规矩走,夜晚关门,禁止一般人出入。

    苏雪至喊门,守夜士兵起先不开,驱她,但听到她说是贺汉渚的表外甥,态度立马就改了,开小门放了进去。

    苏雪至骑着单车,在天城那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的深夜街道上疾行,拐过几条街,到了位于城东的卫戍司令部。

    司令部的铁门紧紧闭着,但透过门缝,隐隐可以大院深处一座楼房的二楼某个窗口依然亮着灯光。

    门口的两个卫兵和苏雪至都是老熟人了,直接放了进去。

    苏雪至穿过黑qq的大院,来到那幢办公楼下,穿过空荡荡不见人影的前厅,上了楼,径直到了司令办公室的门前。

    她连门也没敲,直接一把推开。

    她的对面,入目就是那张正对着门的办公桌。

    桌上散着些打开的文件。

    贺汉渚此刻,就靠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

    他的外套已经脱了,随意地挂在一旁的椅背上。他的面容,也不复今夜早前出现在她面前时那般,始终带着微笑的神采。

    相反,此刻的他,神色疲惫得犹如整个人刚被放空了血。

    他的头微微地后靠,双目闭阖,仿佛睡了过去。

    苏雪至停了脚步,立在门口。

    他则是蓦然睁开眼睛,抬起眼,当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身影凝定。

    他和她对望了片刻,突然,似乎清醒过来,猛地坐直身体,想站起来。

    但苏雪至已是迈步走了进去,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直到前面再无路可进,才停了下来。

    “你今天晚上找我,到底是想对我说什么?”

    苏雪至的目光掠过他那一侧衣袖下的手臂。

    没了外套的遮掩,现在,这条手臂姿态僵硬,一览无余。

    “我知道,你是有话要说。”

    苏雪至最后又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

    贺汉渚本已是半起身了,闻言,忽然定住。

    片刻后,他缓缓地又坐了回去,却没有如她期望一样地开口。

    他沉默着。

    苏雪至点了点头:“你不说,那我先说吧。”

    “第一件事,我要谢谢你对吴青鹤做的一切。无论如何,我知道你已尽了力,你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我感激你,是真的。”

    他的脸色现在比起刚才并没有好多少,依旧泛白,充满倦色。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笑了笑,以此作为对她褒奖的回应。

    苏雪至继续说道:“另外一件事,我是想说……”

    她顿了一顿。

    “如果,你确曾收到过年初我请丁处长捎给你的话,那么,我想你应该不至于忘记。”

    “贺汉渚,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那天送我那枚戒指的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

    她重复了一遍,问他。

    贺汉渚继续沉默着,片刻后,忽然说:“对不起,我可以抽支烟吗?”

    苏雪至看着他,没回答。

    他便抬起他那还条可以活动的完好的臂膀,探身过去,拉开抽屉,拿出一只烟盒。单手开盖时,大约是力道大了些,碰了下,整齐排列在里头的香烟便全都倒了出来,顿时,乱七八糟,滚满了桌面。

    他看也没看,随手拿了一支,衔在嘴里,咬着,继续在抽屉里翻,终于,又找出一只打火机,捻了一下,蓝色的火苗便窜了出来。

    他举着打火机,凑到烟头前,点了烟,随即站了起来,走到办公室的窗前,推开窗户,背对着她,独自向着窗外抽烟。

    片刻后,半支烟的功夫,他抬起手,在窗台上掐灭了香烟,转身,朝她走了回来,凝视着她。

    这个时候,他的神色看起来仿佛已经平静了许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雪至,最近我想了很多。”

    他说道,语调虽略带沙哑,却是不疾也不徐,显得从容,似乎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他已是烂熟于心。

    “虽然刚才你还在为那位吴博士的事向我致谢,但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宽宏,如此而已。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是清楚。”

    “我能遇到你,得到过你,是我此生莫大的幸运。是真的,雪至你太好了,我也不知道,我的幸运从何而来,我能蒙你垂青……”

    苏雪至忽然打断了他对自己的赞美。

    “王孝坤下台了,陆宏达也出京了,是要白刃相见了,对吗?”

    他仿佛一怔,顿了一下,缓缓点头:“是。”

    “昨天兰雪告诉我说,你要她提早出国。她一向听你的,自然不会不点头,但她感到忧心忡忡……”

    苏雪至凝视着面前这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

    “所以,安置好了妹妹,现在轮到我了,对吗?”

    贺汉渚的身影定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了。

    “再给我些时间,让我把我的事情了结掉。如果那时候我还在,我可以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也真正有资格向你许诺了,那时候,你也仍旧愿意再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再去追求你。”

    “倘若到了那时候,我不愿意了呢?”她忽然问他。

    “倘若那个时候你已经变了心,另外找到了一个值得你爱的人……”

    他顿了一下。

    “我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他低低地道,语气竟带着诚挚。

    苏雪至盯了他片刻。

    “这就是你今晚来找我,原本打算要和我说的话?”

    他沉默以对。

    苏雪至面露微微怒色,垂下眼眸,一言不发,转身便朝外走去。

    “雪至!”

    贺汉渚叫了一声。

    她却恍若未闻,快步走到门口,抬手便开了门。

    直觉告诉她,她生气了,在生他的气。

    他的眼里流露出了焦急之色,情不自禁,想要迈步去追她。

    但是他的双脚,却仿佛被什么千钧之力给阻挡了。

    他迈不出去,连半步也迈不出。

    他只能看着她走了出去。

    就这样吧。

    幸好她天性豁达,现在对自己,想来也没多少深厚的感情。

    这一点,从当日她对兰雪说的那一番话里,便能得知。

    她只要不会太难过,那就是最好的事了。

    最后他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道。

    但是她却忽然却又停住了脚步,停在门口立了片刻,忽然,她转过身,又朝着他走了回来。

    他那颗本已沉下去了的心,忽然又加快了搏动。

    苏雪至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继续和我好下去的。”

    她轻声说道,眸光微动,仿佛正在回忆着什么。

    果然,很快她又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为什么闹了别扭吧?最直接的起因,是我对你的妹妹说,两个人如果发现不合适了,那就分开。”

    “我确实是那么想的。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也不认为我说错了什么。但是,”

    她的话一转。

    “除了那种感情,我也听说过,世上还有另外一种感情。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除了死亡之外,什么都不能叫我们分开。”

    “你知道我为什么轻易不说这句话吗?”

    她很快就自问自答。

    “因为这太难了。要怎样的幸运,两个人才能有这样的相遇和坚持?”

    她凝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就在刚才,在你开口对我说那些话之前,你知道我是在期待什么吗?”

    “其实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你未卜的前途。你完全是为了我好。”

    “但是,我其实,还是有点期待着你能对我说:陪着我,和我一起承担,一起克服。真的要是过不去,有人先死了,那是命,人力无法抗拒――”

    她停住了。

    司令部的这间宽阔的办公室,也随之寂静了下来。

    深夜的这个时分,在这个空间里,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和血液流淌的声音。

    苏雪至再次开口了。

    “说实话,刚才我有点失望,所以我不高兴。但是,我也承认,我有感动。”

    “你想保护我,像保护你妹妹一样地保护我。你想做顶天立地,只要活着就要为你在乎的人支撑住天的男人。所以,我真的没法生你的气。”

    “既然你觉得这样更好,我尊重你的想法。”

    她最后抬起手,从自己脖颈的衣领下,拽出了一根细细的红色丝绳。

    丝绳的下面,竟挂着一枚素金的指环,如项链的坠。那指环原本贴着她的肌肤,多日来,就静静地藏卧在她的胸口。

    贺汉渚定住了,整个人顿时无法动弹。

    她解开丝绳,褪下了指环,走到他的面前,抬起了他的右手,将这枚带着她体温的指环,像那日他放到她掌心里那样,放回到了他的掌心里。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全部,你有你必须要去做的事,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羁绊和压力。”

    “汉渚谨诺,我其实很喜欢这四个字。”

    苏雪至朝他微微一笑,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没再停驻。

    贺汉渚起先依然那样定定地立着,片刻后,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闪烁着柔和的玫瑰金色暗芒的指环。

    那残留着的她的体温,仿佛烙入了他的手心。

    他慢慢地握紧了它,闭了闭目,睁眼,情不自禁地走到窗前,目光追着下面那道正行在司令部的大院里朝大门走去的身影。

    她离他,一步一步地远了。离那扇出去的门,一步一步地近了。

    贺汉渚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感觉。

    倘若他就这样放任她走了,他怕这一辈子,他都将没有机会再向她真正地履诺了。

    负伤的左臂猛然一阵抽痛,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紧张,他的心跳,也跟着猛地加快。

    她越去越远,眼看快要走出他的大门了……

    他忽然再也忍不住了。

    郑龙王……他即将到来的白刃杀……

    在这一刻,全都不重要了!统统不重要了。

    她是个女孩,她都如此表态了,他若还是踯躅不进,他贺汉渚,算是个什么男人?

    他不顾一切,猛地转身,大步地奔出了他的办公室,下去,冲过了夜色下的这所大院,在她快要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追上了她,从后,一把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言不发地掉头回来,回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他看着她,喘着粗气,将她困在了他和门墙的中间。

    “不要走!陪着我,和我一起承担,一起克服!我会努力,让自己活得更长久点……”

    他紧紧地咬着牙,额角迸出了几道纵横交错的青筋,一字一字地道:“因为,就算你不需要,我也还是想要保护你。你的一辈子!”

    苏雪至背靠着他办公室的门,仰头,看着他。

    贺汉渚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应。

    良久,她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那样看着他。

    他渐渐地紧张了起来。

    “雪至……”

    “雪至……”

    他开始低低地,重复地叫着她的名字,细听,声音仿佛带了几分祈求的味道。

    苏雪至没说走,但依然绷着面,非但不理睬他,反而扭过了脸去。

    贺汉渚沉默了片刻,指着自己的左臂,“你真的不原谅我吗?我昨晚其实没有遇刺。我只是不想娶别的女人,开了一枪,打了我自己。”

    “真的很疼,我刚才就疼得都要昏过去了。医生还说,搞不好,我这只手大概就要废了……”

    最后,他闷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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